如今,连对一个刚见面没多久的小小孩童,都能担忧到那么遥远。
萧烛有时会按耐不住地觉得,或许还是将谢清碎藏起来比较好,不必担忧他再被旁人刺伤。
他垂了垂眼,掩去眼底浮起的暗色,指腹从谢清碎腕骨滑到掌心,捏了捏:“若是这样还不能成材,便非人力所能更改。”
谢清碎眉间拧得更紧了。
他当然知道萧烛的言下之意,对于小太子而言,如今的条件已经足够好,没有兄弟倾轧、没有朝堂动荡,他可以在君王与恩师的庇佑下健康的成长,这样的环境,确实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了。
谢清碎当然明白,世界上没有绝对公平与完美的事。
别说在环境严苛的古代了,就算在相对平等富足的现代,“优胜劣汰”仍旧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现象与潜规则。
但这个孩子给谢清碎的感觉不大一样。
与他很多年前见到萧盛,那种被任务推着走的冷静不一样。
谢清碎无法对这个孩子用纯粹的、理性的思维打量。
或许是因为小太子太年幼,又眼睁睁看着他与生母分离,使得谢清碎生出些为人长辈的责任感。
又或许是……
他抬眼看了萧烛一会儿,道:“他长得和你很像,不过不在眉眼,在鼻子和嘴巴,所以第一面不觉得明显,若是遮住眼睛,就会发现,你们下半张脸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烛手指已经移动到他指间,将纤瘦的指节拢在掌中揉捏。
他压根没在意过小太子的长相与他哪里相似,低低应道:“嗯。”
谢清碎倏然觉出几分好笑:“这副不爱说话的性子也像。”
萧烛不在他面前话一贯是很少的。
在他面前会相对多些,但若是提到不感兴趣的话题——譬如现在——同样会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表面看上去沉稳,但实则心不在蔫地碰他的手指或者别的部位。
谢清碎被他捏的整个手都有些麻痒,将手从他掌心中抽出来,曲着抵在他肩头缓了会儿,忽然想到:“若按血缘辈分,你们本该是堂兄弟。但年岁差了好多。”
萧烛掌心突然空掉,他唇线几不可察地抿紧了些:“嗯。”
默然片刻,又像是怕显得过于冷淡叫谢清碎不高兴般,补了一句:“恭亲王是文帝幼子,又成婚晚,便如此了。”
谢清碎听了这道不知道是解释还是闲聊的话,没出声。
过了会儿,谢清碎不知想了什么,抬眼看向萧烛,眸底有些奇异之色:“你小时候,也是这个脾气么?”
谢清碎从前与老岭南王博弈时,调查过老岭南王在岭南的旧事,其中就包括了岭南王府的情况。
知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老岭南王性情诡谲,纵容后宅子嗣争斗,一个好端端的王府紧张得比皇宫的气氛也不差什么,跟养蛊似的。
那时候,两人隔着遥远的半个大盛,谢清碎看到萧烛的名字,只觉得对方能在那种污糟的地方坐稳世子之位,想来是个有几分本事与狠戾之人,往后若是因什么事对上,要记得提防些。
除此之外,不曾在心中留下丝毫涟漪,转瞬便忘却脑后了。
现下想起来,谢清碎的心境却已经与那时截然不同。
心口像是被什么细细密密地扎了一下。
无端的,他好像能想象出来那时的画面,年轻一些的萧烛,若按谢清碎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算,大约十几岁,那时的少年世子应当已经很稳重,但大约还没有现在这么浓重的威势,看一眼便能锋利得刺伤人似的。
若是更往前些,还只是个孩童的时候呢?
谢清碎下意识觉得,萧烛的性情恐怕从小就是这样,孩童时估摸着就是个不与人热络的小孩,与如今的小太子有些像,早慧、敏锐,但要更冷冽许多。
只是那样的年纪终究逃不过脸嫩,冷着脸也不会叫人觉得多害怕,反而会叫人想掐一掐吧?
谢清碎倾身靠近些,原本抵在男人肩头的指节往上挪了挪,屈起在绷起青筋的颈侧勾了下,他仰着头,浅色的瞳孔里映出眼前人漆黑的视线,唇角弯起牵连出一抹很淡的笑。
轻声复问道:“你在岭南王府的时候,也像小太子一样,这般不爱搭理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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