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凶残的家伙看见了斜背着襁褓的霍仲孺。
暮色中,藉若侯看不清襁褓里斜背的是孩子,还以为是财物。
“站住!”马蹄踢腾着沙石跑了过来,藉若侯用生硬的汉语喊,“你站住,站住!”
霍仲孺听见了粗犷的马蹄声,猛然之间转身快跑。藉若侯愈发怒了,开始用匈奴语叫骂,那匹乌黑的汗血马一个飞跃,几乎是掠过霍仲孺的头顶落在他的面前。
马背上的我已被藉若侯产抢到手里。
我哇哇啼哭。
藉若侯哈哈大笑。
霍仲孺看见背上的婴儿被匈奴人抢走,他的心碎了,他一个箭步,冲到藉若侯的马前,想抢回自己的儿子。
一介书生的霍仲孺早已忘记了危险,父亲对儿子的疼爱与呵护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马背上的藉若侯见霍仲孺扑了过来,便一手抱着哇哇啼哭的我,一手闪电般挥刀砍来。见雪亮的刀光带着呼呼的风声迎面劈来,霍仲孺本能地把身子朝后一仰,足下不稳,大叫一声跌下万丈悬崖……卫少儿在人群里看见霍仲孺跌下悬崖,她的心都碎了,失声哭喊道:“仲孺———”
山谷里回响着少儿凄厉的哭喊。
藉若侯打马到悬崖边,朝下望去,悬崖下的山谷深不见底。
罗姑比等人也打马上了山冈,来到藉若侯产的身边。
一名匈奴的千骑长看见了在人群里拼命挣扎要奔向悬崖的卫少儿,哈哈大笑着拍马过去,伸出黑熊般的大手,轻轻一提,便将卫少儿抢上马背。
“哈哈!”千骑长张着散发着羊膻味的阔嘴锐声高喊,“我有女人啦!我有女人啦……”
狂妄的叫嚣声在山谷里回响。
狂傲的千骑长绝没有想到在卧虎崖一棵松树的背后,一位勇敢的汉族少年,早已搭箭在弦,拉圆了弓,瞄准了他的后心,只听见唰一声弓弦响,那支白羽箭一个“流星赶月”,穿过他的铠甲,射透了他的心脏。
千骑长第四声“我有女人”刚喊出两个字,便一头栽下了马背。
这一切神不知鬼不觉。
那匹驮着卫少儿的河曲马跑进了山冈上的树林里。
“哈哈!”藉若侯将我举到空中,哈哈大笑着说,“还是个男娃娃,二十年后一定是条好汉,只可惜不是我匈奴男人的种。”说着,不顾我的哇哇啼哭,像抛球一样将我抛给了罗姑比,掉转马头说,“罗姑比,带着是个累赘,摔死算了!”罗姑比抱着哇哇啼哭的我,笑嘻嘻地说:“叔叔,死了怪可惜的,带回草原,让他长大了给我喂马!”
“罗姑比,你婆婆妈妈的真像个女人!”藉若侯急躁地说。
“不!”罗姑比回头笑道,“叔叔,撑犁神有好生之德,挛鞮氏人的心胸像草原一样宽阔,留他一条小命吧。”藉若侯产挥动着钢刀叫道:“你今天放他一条生路,只怕来日兵戎相见,他不会放过我们!”藉若侯产的这句预言没有说错,他和罗姑比叔侄两人做梦也没有想到,十八年后,他们两个,一个被我砍下了头颅,斩杀于黄河以西的焉支山下;一个做了俘虏,垂头丧气地被我押送到长安。
躲在卧虎崖后的少年凌空飞起,将一名匈奴骑兵踹下马,抢过马,闪电般杀了出来。他挥动着长剑,左刺右砍,杀死了数十名匈奴骑兵,呼的一声,从没有防备的罗姑比手里抢走了我。
那个时候,身在襁褓里的我,根本不知道这个神勇的少年就是日后同我情同父子的舅舅卫青。不过,那时候他不叫卫青,他的名字叫郑青。
郑青来如闪电,去如疾风,还没等罗姑比、藉若侯产他们明白过来,早已打马消失在暮色苍茫的野树林。
“追!”藉若侯产挥动狼头令旗。
匈奴骑兵嗷嗷叫着冲向树林子。
不知天高地厚的匈奴骑兵上当了。
郑青早在树林里布下了陷阱。
有个匈奴骑兵连人带马跌进了倒立着锋利尖刀的陷阱里,气绝身亡。
另一个骑兵被套马索绊倒了坐骑,两树之间暗藏弩机,在绊马的牵引力下,嗖一声,一支长长的箭便穿透了胸背。还有一名骑兵打马刚到一棵合抱粗的大松树下,马蹄还没站稳,一块簸箕般大小的石头,便从天而降,直直地砸在骑兵的天灵盖上。那匹受到惊吓的山丹马兀自跑向树林深处……树林里的各种暗杀机关,让举着火把追逐逃命之人的匈奴骑兵目瞪口呆,打着马在原地兜圈,就是不敢往前走半步。
藉若侯产望着被树林里各种暗藏机关杀死的骑兵不知所措。
“藉若侯———”一名候骑飞奔而至,下马禀报,“左谷蠡王有令,命你等火速率兵赶回河西!”
“赶回河西?出什么事了?”藉若侯产迷惑不解地问。
“大月氏王派兵抢夺了我们三百个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