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差,”年长的猎户向霍仲孺赔礼道,“我这弟弟粗鲁,官人不要见怪。我们哥儿俩都是代郡的猎户,入夏以来,匈奴兵马连连攻入马邑,突破雁门关,深入代郡。匈奴人太残忍了,他们把太守杀死后,把人头割下来,挂在城楼上。”
“匈奴骑兵每到一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铁蹄踏过的地方,没有一个活人……”年轻的猎户又呜呜地哭开了。
“惨啊,雁门附近的几个村庄,血流成河,白骨盈野,十里八乡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啊!”年长的猎户叹息道。
“我就不明白,哥哥,煌煌天朝,泱泱大国,拥兵百万,面对胡儿入侵,怎么连个屁也不放一声?!窝囊透顶,窝囊透顶!”
“兄弟,你就少说两句吧,咱们能活着逃出来就已经算幸运了。天高皇帝远,皇上哪里知道我们河东百姓的苦难?”
“皇上只顾坐在长安城享受荣华富贵,哪里在乎天下苍生的死活……”
“走吧。”
“走……”
两个猎户叨咕着走远了。
霍仲孺牵着驴不知所措。
“仲孺,我们回长安吧,我怕……”卫少儿的心揪成一团。
“有我在,不怕。”霍仲孺望了卫少儿一眼。
“我们还是回长安去吧,那里毕竟安全。”
“我们俩是私奔逃出来的,回去,平阳侯能放过我们?”
“我是平阳公主最贴身的奴婢,我向她认错,她一定会原谅我们的。”
霍仲孺揪了一把青草喂驴吃。
“少儿,”霍仲孺安慰道,“不用怕,那两个人说的是雁门关,离平阳还远着呢……”
牵着驴走了四五里路,上了一个名叫“卧虎岭”的山冈。
霍仲孺朝山下望去,但见一轮红日正病恹恹地落下山。
已是申时,斜阳惨淡的红光将山冈上一座败落的山神庙涂抹得更加惨淡,同远处的汾河渐渐地融为一体。霍仲孺正要下山,忽然官道上的行人骚乱起来,却见山下的男女老幼虫蚁一样黑压压地往山冈上跑。
“快跑啊,匈奴兵来了!”山下有人高声锐喊。
“快跑啊!”
“匈奴兵来了!”
并不宽阔的山道被逃难的行人拥满了。
推车的、背包袱的,牵羊的、拉牛的,背爷娘的、抱孩子的,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大人叫,孩子哭。马,咴咴嘶鸣;羊,咩咩惊叫。谁怀抱的一只母鸡,抖动着翅膀扑棱棱飞进了路旁的树林里。
山下几处村庄燃起了冲天的黑烟,谷垛和房屋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数不清的骑兵,在追杀着逃难的百姓。马蹄踩着倒下的人,向山冈奔来。
马上挥动着鬼头弯刀的两个匈奴贵族最为凶悍,刀光过处,便有人头落地。
“少儿,”霍仲孺吓得面如土色,惊慌失措道,“少儿,快下来,快逃,往回逃!”
卫少儿连忙下了驴背,抱着我同霍仲孺一起随逃难的人群向山上跑,怀抱里的我哇哇大哭。
拍马挥刀冲在最前面的就是伊稚斜的心腹爱将藉若侯产。
那一年藉若侯产刚过不惑之年,他身着裘皮盔甲,胯下的坐骑身材略矮,马头偏大,四腿健壮,浑身毛色黑漆一样。那匹马是匈奴河套草原出产的汗血马,眼睛像灯碗,四只蹄子有碗口大。这种马体力充沛,耐力持久,行动迅速,一日可驰千里,适应于高原和山地。马体毛孔散发出的汗水像血水一样殷红。这匹汗血马也全副武装,装有马嚼、缰绳、马鞍和马镫,这是大汉骑兵所没有的。
紧随藉若侯身后的是左大都尉罗姑比,两个匈奴贵族将军身后还有匈奴左部的相国、当户、都尉、千骑长等人。
可怜的百姓,像逃难的黑色蝼蚁,马蹄踏死的、钢刀砍死的不计其数,还有一部分是相互拥挤,跌下悬崖摔死的。
霍仲孺接过卫少儿怀里的我,把襁褓系在自己的背上,拉着卫少儿的手,随着逃难的人群逃命。
挥刀砍杀的藉若侯产,正处在一种杀人的亢奋中。他想起离开雁门时做的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