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龙忽睹胡亚彪拳法骤变,疾如雨点,其势甚劲,律以拳经有不可犯劲之言,白云龙不便正面接战,乃改取退闪,暂避其势,一路退后。胡亚彪一路追来。两人在海珠寺前,互相追逐。又战约十六七个回合,胡亚彪久战不胜,锐气渐失,拳法渐乱。白云龙大喝一声,一轮大反攻,两拳如飞,直向胡亚彪面胸两部乱打。胡亚彪大惊,急反攻为守。白云龙右脚飞起,疾如流星。胡亚彪闪避不及,小腹部受了一脚,大叫一声,倒仆八九尺外。白云龙收拳微笑,未有再击。
白云虎在旁大叫曰:“今不乘此杀绝少林小子,后会难逢也。”言未毕,标马扑向胡亚彪来。
洪文定一拦,当头拦住,喝一声:“白莲小丑,休得动手,认得少林英雄洪文定么?”
白云虎把两眼一碌,喝曰:“我识你老鼠,取你狗命。”一拳,一个独劈华山,打向洪文定口鼻。
洪文定把头一缩,一个头捶,兜胸撞去。这个头捶乃至善禅师绝技,至善传洪熙官,洪熙官乃传洪文定,足有五百斤之力,撞上胸部,定必胸骨尽碎。白云虎不敢招架,连忙闪马,右手一个顺步穿锤,劈向洪文定左胁。洪文定右手一拨,喝一声嗨!右手横坝拦江之势,撞向白云虎胸上。白云虎左手招住,一只擒拿手,想执住其拳。洪文定立即坐马沉踭,单踢脚飞起,打向白云虎阴部。白云虎急转马避过。
一个是少林英雄,一个是白莲豪杰,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剧战成个时辰,尚属不分胜负。江滨行人,围聚观看热闹,越聚越众,足有千人过外,遥睹两人在海珠寺前,龙争虎斗,技击高强,不禁个个喝彩,掌声雷动。白云龙在旁,亦暗赞洪文定不愧为名家之子,只可惜与自己为仇敌耳。
且说武当派弟子牛王六,与周熊、武花月、雷公海、李就等立于一旁观看,见白云虎战洪文定,不能取胜,心中焦急,想起当日师兄谭彪与忌道人等先后丧命于少林派之手,今日仇人相见,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把心一横,闪闪缩缩至洪文定背后,相距也有一丈之遥,拾声拔出一把单刀来,出其不意,标马一刀,一个泰山压顶,从洪文定后脑砍落。
洪文定正与白云虎酣战,忽觉背后刀风疾起,心知不妙,立即向左标过,不料已来不及,尚幸略闪半步,未有砍中天灵盖顶,只被斩中左肩膊上,鲜血飞溅。白云虎乘机一拳。
洪文定以前后受敌,不敢恋战,就地一跃,跳出圈外。白云虎、牛王六二人直扑而前,陆阿采、周人杰二人,双双挡住,掩护胡亚彪、洪文定二人向小桥上狂奔。武当派弟子周熊、武花月等衔尾直追。江滨成千观众,以武当派以二人暗算一人,咸不值白云虎、牛王六所为,大声喝倒采。喎荷之声,震动整个海珠江岸。白云龙满面羞愧,喝令白云虎等不可追赶。
洪文定等四人,狼狈飞遁,奔回大佛寺武馆。一到演武厅前,洪熙官、青草、色空正在厅上,谈论对付白莲教及武当派之计,突见四人匆匆奔回,洪文定鲜血满身,胡亚彪面青唇白,大吃一声惊,一跃而起,急问曰:“文定、亚彪,汝俩亦又为武当派之人所伤耶?”
洪文定不暇回答,略点其首,急奔至药柜之前,取出止血药,敷治肩膊上伤口。胡亚彪则颓然卧于床上,双手掩着小腹,呻吟不已。洪熙官急解去其外衣,检视伤势,只见小腹之上,脚印斑然,一片瘀黑,不问而知为脚所伤也。洪熙官之少林跌打医术,富有经验,略一把脉,即可断定其受伤不重,无性命危险,即取药为其敷治,送入后房休息。早有骆小娟、方永春料理两人。
洪熙官问周人杰,洪文定、胡亚彪究竟为何人所伤?周人杰曰:“弟子等奉命前往试探白云龙、白云虎二人之技。我等四人,在海珠寺前,与白云龙等相遇,胡亚彪师兄与白云龙交手起来。白云龙之技,颇为厉害,以弟子之眼光观察,不失为一中上之人材。亚彪先用猴拳应战,不能取胜,再用少林花拳,不料竟为白云龙所破,一脚打中小腹之上。文定师兄急上前救援,白云虎亦出而应战。白云虎比白云龙略逊一筹,与文定师兄战个平手。怎不知武当小子牛王六,不顾信义,诡计多端,闪闪缩缩,缩至文定背后,突然一刀斩落。文定师兄正与白云虎剧战,闻得刀风响时,已闪避不及,遂被斩伤肩膊矣。”
洪熙官曰:“峨嵋、武当之人,一向如此也。昔者,我与白眉、冯道德、高进忠等决战之时,白眉等亦专好以诡计伤人,至为江湖人士所不齿。今文定、亚彪虽受伤,幸无大碍,休养数日,便可复元。白云龙、白云虎二人之技,既已查得清楚,不过是一个中上之材,有我与青草大师兄及色空师侄在此,应付有余。汝两人先行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应战。我料三五日间,白云龙等必来此踢盘挑战,届时向之施一个下马威,而挫其锐气,并为文定、亚彪报复今日之恨也。”
周人杰、陆阿采唯唯而退。二人步出演武厅,转入藏经阁前之小花圃中,呼吸清新空气,以舒顷间疲劳。
二人立于小池沼之侧,陆阿采咬牙切齿曰:“想起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也,实因牛王六此人不守信义。此人可恶之至,终须有日,誓报此仇。”
周人杰亦是个年少气盛,专打不平之人,闻言为之勃然大怒曰:“阿采师叔,牛王六此人既然如此可恶,何不前往把其痛打一顿,以泄此抑郁之气耶?”
陆阿采曰:“我与汝二人之力,恐不敌白云龙等众也。”
周人杰曰:“我等不能力敌,则以智取之。彼既不仁,我亦何妨不义。牛王六此人,每日必到谭馆,我与师叔二人,化装作闲人之状,伏于柳波桥之下,暗藏军器于身。若牛王六与白云龙等大队人马行出,我等则伏匿不动。若牛王六单身行过,我与师叔一齐冲出,三两下手脚,用闪电攻势,攻其不备,待白云龙等救兵来到之时,我等已得手撤退矣。”
陆阿采拍掌大喜曰:“人杰师侄之计甚妙,可以立即进行。”
周人杰仰望天空,太阳挂于殿角树杪之间,已将届黄昏之候,喜曰:“今晚饭后,乘灯光掩映之际,正好避人耳目,易于行事也。入夜之后,我实行与阿采师叔前往找牛王六晦气。”
二人再谈一会,始相偕出厅。晚饭既毕,二人暗返己室,换上黑色短衫裤,头戴大帽,把帽檐覆于额际,半掩其面。在微弱灯光之下,瞥眼之间,果然认不出是甚么样人。二人化装既毕,各取一条三节铜鞭藏于怀内,步出大佛寺,一路向黄沙柳波桥而来。
两地相距非远,转瞬即达。来到丛桂坊口,已望见谭氏武馆灯火齐明,人声鼎沸。二人急步上前,经过谭馆门前,只见馆内演武厅上,摆下酒筵五六桌。白云龙等,又在厅中饮酒,猜枚行酒,兴高彩烈。门前围着四五十个闲人乞丐之类。原来是日,武当派之人,以击伤洪文定、胡亚彪,特自召集一二流门徒,置酒庆功也。
白云龙等只顾饮酒,乐极忘形,固不知周人杰、陆阿采二人在门外人丛中暗窥也。周人杰、陆阿采混入前门人丛中,暗窥一会,望见牛王六举杯饮酒,呵呵大笑,胡须翕动,依起棚牙,两眼如丝,肩膊耸动,厥状奸狡而得意洋洋,当堂激到周人杰、陆阿采二人,切齿痛恨,恨不得扑入厅中,一鞭把牛王六送入阴曹地府去,以泄其恨也。
二人潜窥良久,白云龙等—直饮到子刻时分,各人酩酊大醉,酒阑客散。周人杰、陆阿采急闪身奔至柳波桥下,躲入桥侧黑暗之处,伸手入怀,聚执钢鞭,以俟牛王六出来。
这一晚,注定牛王六劫数难逃。原来由柳波桥直通黄沙谷埠,妓艇丛聚其间,为五羊城内烟花之地。牛王六眷恋一妓曰碧云者,如花美貌,似水柔情,牛王六颠倒久矣。是晚,牛王六饮醉两杯,色心忽起,又想起碧云姑娘来,乃与李就二人,披衣而出,过柳波桥,拟到谷埠碧云香巢去。不料一到桥脚,黑暗中扑出两人,大喝一声:“少林英雄陆阿采周人杰在此!”言未毕,陆阿采鞭已落,活一声,向牛王六迎头便劈。
牛王六酒醉三分醒,急向左一闪。陆阿采哪肯放过,标马追上。李就欲上前援救,已为周人杰一拦,单鞭又到。牛王六、李就二人之技,本不敌陆阿采、周人杰,加以酒后脚浮,四肢无力,更非二人敌手。
当下牛王六避过一鞭,陆阿采第二鞭又到。牛王六闪避不及,肩膊中了一鞭,向后便倒。陆阿采左手执住其胸,一拖,把牛王六成个拖倒,右手再一鞭,打落牛王六背上。哇一声,牛王六吐出几口鲜血,当堂晕倒在地。
陆阿采杀个性起,双手一举,把牛王六举起,奔上柳波桥上,喝一声:“落去!”泵!把牛王六抛入桥底小涌内。
这一边,李就为周人杰拦住,赤手空拳,且素知周人杰厉害,不敢应战,反身便走,奔入谭馆,大叫救命不已。白云龙、白云虎武花月、周熊等闻声奔出。
李就一指柳波桥曰:“牛师兄为少林凶徒所殴,抛落桥底,现少林凶徒尚在桥上也。”
白云龙等闻言,一齐追上,则陆阿采、周人杰二人,已逃去无影无踪。俯望桥下,只见波光闪烁,流水淙淙。水中一人,载沉载浮,势将气绝。白云龙施展起水上登萍功夫,跃落涌内,把牛王六挽救上来,抱入谭馆之中,解去湿衣,拭干其身体。
牛王六为陆阿采一鞭一脚,早已身负重伤,更兼为涌水所溺,昏迷不醒,用醒魂汤灌救,良久悠然苏醒,睁目一望,见白云龙等众人在侧,长叹一声曰:“唉,今晚夜一时大意,遂遭少林凶徒毒手,嗟夫!我命不久矣。”
李就曰:“六师兄伤势非重,休养数日,便可勿占药,何必悲伤如是。”
牛王六呻吟言曰:“就师弟之言,乃慰我者耳。我今胸痛如割,腹痛若裂,气喘头昏,非药石所能救治也。唉,我在海珠寺前,暗算洪文定一刀,及今思之,有失信义。少林凶徒,或以此而来报复。忆我父牛化蛟,死于少林凶徒之手,而今我又随阿父之后,亦丧命于少林凶徒之手。父子一路,亦大可哀也。我死之后,尚望就师弟、海师兄为我抚养吾子亚胜,长大成人,送上武当山,苦练技击,为我复仇。则我衷心感激,死亦瞑目矣。”
牛王六言罢,气息短促,面色大变。李就心知不妙,急遣人奔赴牛王六之家,请其妻子李氏及其子牛亚胜到来。不料妻子尚未到来,牛王六已大叫数声,吐出鲜血数斗,气绝身亡。
武当派之人,目睹牛王六惨死,个个垂泪呜咽,切齿痛恨,誓报此仇。少林武当之血海冤仇,至是又愈结愈紧,愈久而愈深矣。
牛王六既死,武当派师兄弟为之开丧挂孝,遵礼成服,具衣棺葬于白龙山之旁。
扰攘多日,方玉龙、高奎二人之伤,又已渐渐痊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