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瞬又过三天。是日也,大佛寺前,天气晴朗,惠风和畅,最好是比武时候。少林洪馆之门徒,一共五百多人,个个装束妥当,暗怀军器在身,麇集水月台前,扮作观众模样,准备接应。其他街坊游人,及好事之徒,亦闻风而来参观,数达千数百人,挤满大佛寺前旷地上,观看热闹。盖洪文定为少林小英雄,名震广东全省,人人皆欲一睹其身手也。
水月台高约六尺,全为青石建筑,为坊人所建,遇有迎神赛会,用以演戏建醮者。是日将届午刻,出现六七名大汉,从归德门大石街方面,蜂拥而来。男约四五人,女的二人。为首一人,正是铁扇子常德空,其余的不问而知,为云海道人、周熊、叶虎、武花月、谭凤儿等一班武当、峨嵋派弟子。浩浩荡荡,来到大佛寺前。台前观众,一见众人到来,当堂人声鼎沸,大叫武当、峨嵋英雄来也,纷纷让开一条大路。
铁扇子一路行到水月台前,云海道人等则立于台右。只见铁扇子把铁扇一拂,飞身一跃,跳上水月台上,一转身,面对着大佛寺,向台下众人一揖,把手一指大佛寺曰:“各位老兄,老夫浙江莫干山铁扇子常德空是也。老夫近年隐居山中,早已不问世事。只因这间大佛寺内之少林凶徒,恃强凌弱,欺压平民,老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特自不远千里而来此,与少林凶徒一较高下,为民除害,以儆凶顽。尚幸各位指教指教!”
话未说完,大佛寺中,标出三个少年、两个女人。这正是少林小英雄洪文定、胡亚彪、周人杰,及少林女杰方永春、骆小娟也。五人出到寺前,洪文定施展轻功,就地一跃,飞上空中,连续打了几个没头跟斗,如白鹤腾空之状,飞上水月台前,两只脚尖,踏着台前横木,身躯向后摇两摇,来一个弱柳临风之少林家数。台下观众,睹此活泼身手,为之齐齐拍掌。
周熊、叶虎等一见此绝技,亦为之暗暗吃惊。惟台上之铁扇子,则暗暗嗤之以鼻曰:“哼!雕虫小技,便尔班门弄斧,等阵你就知道利害。”
当洪文定飞身上台之际,胡亚彪、周人杰、方永春、骆小娟等亦拥至台前,立于台左,与武当、峨嵋派云海道人等遥遥相对。云海道人望着胡亚彪等,咬牙切齿,怒目而视,恨不得一口把其五人,吞入肚内也。惟胡亚彪、周人杰等则夷然自若,与五百多个少林洪家门徒,打个暗号,作会心的微笑。
且说铁扇子立于台上,见洪文定飞身直上,乃把手中铁扇,轻轻一拂,笑曰:“洪文定年纪轻轻,确够英雄,不愧为少林健者。不过此英雄之名,未能久享耳。”
洪文定曰:“常德空,汝几十岁人,本宜深山修道,不问世事可矣。焉知兵凶战危,一错手为我所败,则汝英名扫地,老命亦难保矣!”
铁扇子喝一声:“少林小子休得大言,老夫今日为民除害,取你性命。”
洪文定曰:“在未交手之前,我再奉劝常老英雄一句,我年纪比汝轻一半,胜败常事,汝若几十岁而败于我手,汝还有面目见人耶?”
铁扇子勃然大怒,喝一声:“孽畜,休得大言,看扇!”言未毕,把手中铁扇,向洪文定迎头拍下。
这把铁扇,用钢制成,边缘锋利,扇风力猛,未着身,而人即倒。
洪文定急一闪身,避过其扇,喝曰:“常老头,汝还不知江湖规矩么?今与我比军器还是比拳脚?”
铁扇子曰:“汝讥我以铁扇欺汝耳,好!我又与汝比拳脚,看汝黄毛小子能胜我乎!”言毕,把手中铁扇向台右一抛。云海道人一手接过。
洪文定急扎起个子午马,两只桥手,一前一后,占住中线,以待来势。铁扇子自恃内外功高强,毫不考虑,一个箭步,标马直前,抢入怀中,右拳打出独劈华山,向洪文定口鼻打来。洪文定见来势凶猛,急向左闪避。铁扇子见一拳落空,再标马,第二拳一个天师盖印方式,迎头劈下。洪文定一跳,跳过铁扇子背后,两只铁手指向铁扇子背后一插。不料铁指插去,背软如棉,铁扇子竟夷然无事,跟着一个懒虎伸腰,后脚飞起,向洪文定小腹打来。洪文定一跃跳过,跳出圈外,默念自己之手指,已有相当厉害,在大峨山之南,亦把白眉道人插毙,今插入铁扇子之背,竟不觉痛楚,铁扇子其必擅内功也,擅内功之人,只宜取其下阴或眼睛可矣。因此改变作战计划,大喝一声,飞马再进,拳脚齐飞,直向铁扇子眼睛下阴着着进迫,其密如雨。铁扇子大惊,急竭力抵御。
两人剧战良久,不分胜负。铁扇子想此人年纪轻轻,而技击不弱,拳法紧密,无懈可击,把心一横,使出一条苦肉计来,当洪文定一脚打来之际,故意一坐马,以小腹迎其脚尖,跟着大叫唉吔一声,向后便倒。洪文定大喜,标马直冲,冷不提防铁扇子一对鸳鸯连环腿,双脚齐飞,当胸打上。洪文定一时疏忽,闪避不及,胸部正受一脚,轰隆一声,打开二丈,倒落台前人丛之中。尚幸少林派早有预备,所有少林弟子五百多人,聚集台前,洪文定乃跌落少林门徒之入丛中。
云海道人等不知是计,以为台前观众乃普通间人耳,一见洪文定跌落,大喝一声:“取他狗命!”与武花月、周熊、叶虎等冲上来,正想举刀斩落,五百多名少林门徒,早已松出军器,一齐顶住。方永春爱子心切,飞身一跃,拔出三节钢鞭,向武花月迎头打下。武花月猝不及避,钢鞭打落,打断肩膊一条,叫一声:“痛煞我也!”倒在地下。周熊急一手挡住,不敢上前,只有后退。胡亚彪、周人杰、骆小娟等,一齐挡住云海道人等,掩护洪文定向东撤退。
洪文定晕迷不醒,由少林门徒陆云龙负着,且战且走。铁扇子技击虽好,但以少林门徒五六百人,声势浩大,众寡不敌,不敢追赶,任令一班少林弟子,掩护着洪文定撤到东关,不敢再入大佛寺内,盖恐铁扇子再来寻仇也。
铁扇子、云海道人等追杀一会,被少林门徒逸去,只得收兵而回。周熊抱着武花月在怀中,但见鲜血汩汩,从左肩膊溢出,而柳眼紧闭,面色青白,花容惨澹,晕迷不醒。云海道人大惊,急令周熊抱回柳波桥谭馆之内,解开武花月上衣检视,则雪白肌肤,异香扑鼻,左肩膊骨,已为方永春钢鞭打断,急取止血药先行止血,然后用驳筋续骨之金疮膏敷上。武花月休息一会,痛苦渐减,始悠悠而醒,睁眼一望,娇躯似为一人所紧抱,一阵男子臭气,阵阵吹来,原来酥胸半露,身卧于周熊师兄之怀中,而环立于床前者,乃铁扇子、云海道人、谭凤儿、叶虎、牛华山、吕鹏飞、雷牛等一群师兄弟也。武花月以女子之身,二十来岁,从未有如斯举动,不觉大羞,两颊红晕,如醉后海棠,益形娇媚,挣扎而起。
周熊亦会意,乃把武花月放下枕上,低声问曰:“武师妹,觉得痛楚乎?”
武花月呻吟曰:“谢各位师兄关怀,妹一时大意,遂致遭妖妇毒手。可幸伤在皮毛,无甚大碍,休养半月,便无恙矣。少林小子情形如何?已丧命否?”
云海道人曰:“武师妹勿忧,常英雄脚法利害,洪文定若不死,也受重伤,必不久人世矣。武师妹在此好好养伤,贫道与常老英雄再商进攻洪熙官之计矣。”
武花月微颔其首。铁扇子、云海道人等乃相继出厅。周熊生平,从未见过一个如花似玉之美人儿如武花月者,今日里,软玉温香,娇躯在抱,真不知是几生修到,可惜惟时甚暂耳。当各人退出厅外之后,周熊仍依依不舍焉。武花月虽在伤中,亦媚眼含情,默默款款,盖经一抱之后,已经灵犀一点通矣。
话分两头。且说陆云龙、胡亚彪等五百多个少林门徒,抢救了洪文定,奔到东关之后,恐铁扇子再来挑衅,不便回大佛寺来,乃回到陆云龙家中。
陆云龙者,年纪廿五六岁,富家子也,惟性好武技,且有江湖气概,好结交天下英雄,慕洪熙官之名,投奔其门下,学习少林洪家拳,已有两年矣,是日亦奉命前来在台前观戏,暗中协助,救得洪文定回来,与胡亚彪、方永春、骆小娟、周人杰等,直回其家中。
其家住在东关附近,大厦渠渠,亭台楼阁,石山水树,擅园林花木之胜。众人既至其家,陆云龙即辟净室一所,为洪文定下榻之所,把洪文定放在榻上。方永春急为洪文定解开衫钮,检视其胸,只见—片瘀黑色,脚印斑斑,其伤颇重。胡亚彪、周人杰等,分别为洪文定敷药,并用醒魂汤灌救。
扰攘多时,洪文定始悠悠而醒,睁眼一望,身卧床中,方永春、骆小娟坐于床沿,胡亚彪、周人杰、陆云龙等则环立床前,五百多名门徒分立厅外窗下,静候消息,见洪文定悠悠而醒,各人之心少慰。
洪文定叹一声:“铁扇子颇厉害也。忆我自随父亲闯浪江湖以来,大小百数十战,白眉道人号称峨嵋派领袖,亦丧命在我手之中,却不料今日竟为铁扇子所败。我少林洪家之名誉,为之扫地尽矣。”
方永春慰之曰:“我儿勿忧,此乃我儿经验未丰,一时轻敌,遂至失手耳。我儿再经几年锻炼,性情略加稳重,则必可战胜铁扇子矣。”
洪文定叹曰:“几年悠长时间,已使我急煞气煞也。亚彪、人杰两弟,汝宜速速设法,为我复此仇,以挽回少林声誉可也。”
胡亚彪、周人杰二人轰然应曰:“得,我二人明日直捣柳波桥谭馆,抓铁扇子出来而痛惩之,为洪师兄雪恨。”
方永春急止之曰:“不可,汝二人千祈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必贻杀身之祸。今日之事,我已看过清楚,自有破敌之计。文定,汝现在敷药后,觉得胸部如何?”
洪文定曰:“我之胸今如万箭攒心,痛楚殊甚也。”
方永春为之把脉,取止痛药为其止痛,并嘱各人出厅,使洪文定在此静养,并听候吩咐。各人唯唯,陆续退出厅外。房中只余洪文定,俄而又沉沉入睡矣。
方永春出到大厅来,即谓胡亚彪、周人杰二人曰:“汝两人立即前往九莲山,看看少林寺建筑工程如何,把此间情形对洪师傅详说一切,命了空师叔与文凤贤徒二人暂时料理建筑工程,叫洪师傅与过江龙张伯伯立即回来,不得有误。”
二人应曰:“得,我等即刻起程也。”
方永春又吩咐五百名门徒先行回去,另派四人,看守大佛寺武馆,如武当派到来挑战,只宜躲避,忍耐一时,待洪师傅回来,自有办法。各人唯唯散去。方永春、骆小娟则与洪文定,暂住陆云龙家中,以候洪熙官、过江龙二人回来。
且说胡亚彪、周人杰二人奉命,于翌日清早,带齐简单行李,腰佩单刀,取道东行。
行到大东门外,周人杰谓胡亚彪曰:“喂,彪师兄,今日洪师兄为铁扇子所伤,洪师兄曾叫我等为其复仇,若我等不去,是对师兄不住也。我今两人何不去九莲山,直出柳波桥谭馆,找着铁扇子,痛殴一顿,一则可以为洪师兄复仇,二则可以挽回我少林英雄之声誉也,胡师兄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