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中,武照偷偷瞄着崔尧,不知这人到底是如何想的,明明外面那么热闹,这人怎么沉得住气哟。
李承乾坐在上首,手中拿着新出的话本,看的津津有味,边看还边啧啧有声,属实没个正形。
武照看着气闷,遂问道:“你二人当真不出去看看?城门口好大的阵仗,百姓都一涌而出了,五万大军凯旋而归,你二人就这么坐的住?”
李承乾拿下书本,说道:“急什么,此事皇儿一路随行,该是他的荣耀,朕凑什么热闹,再说朕要去了,百姓们还如何庆典?
金吾卫都能把百姓挤出二里地去,朕才不去做那碍眼之人哩。
到了晚上,太极宫的盛宴才是朕来主席,流程都商量好了,乱了次序,底下人又有的忙,不妥不妥。”
武照有些无奈,这位陛下太过懒惰,偏偏躲懒得时候却是头头是道,也不知道哪来的这般天赋。
于是又问向崔尧:“弟弟,你呢?身为征辽首功,你不出去抬抬身份,养一下名望?你不是要做圣人吗?这么好的机会缘何不珍惜呢?”
崔尧头也没抬,盯着手中的进度报告,说道:“今日要浇筑地基,整整四十万斤的水泥一朝倾泻,属实怠慢不得,待会我还要去现场盯着,阎公毕竟不太熟悉,我也不太放心。”
“不就是往坑里倒泥巴吗?有甚不放心的?倒是本宫有些心痛,那么些上好的钢棍,就那么篱笆一般的插在地上,委实有些浪费了。”
崔尧摊摊手:“反正都是回炉的铁料,有甚浪费?军队今年就要全部换装火器,那些个绣的不成样子的刀枪剑戟也算废物利用,有些都是大业年间的玩意,连倭人都看不上,留着作甚?”
武照气恼道:“说不过你这张利嘴,姐姐只问你,当真不去参与庆典?我可听说了,薛礼他们可是把队首的位置一直空着呢,这绕城游街,多大的体面?当真不去?”
崔尧笑道:“什么天气啊?某家最怕酷暑,这等体面某家还是无福消受了。
再说,某家已经拿了实惠,就不要出去惹眼了,荣耀属于全体士卒,若是因为某家,被某些人攻讦了士卒本该得的荣誉,就不美了。”
“呵呵,你也怕树大招风?”
“非也,只是不想招惹事端罢了。反正某家以后也不打算在行伍中继续打混,点到为止就挺好。”
李承乾闻言将书本从脸上取下,嗔怪道:“什么叫不想在军中打混?你当国家大事是儿戏吗?该你上的时候,由不得你放肆,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没有大局观?”
崔尧反讽道:“呵,陛下说的在理,难道臣当这么一回大总管就不是儿戏了?”
“胡柴!不是你与武将们一力鼓噪朕要征伐辽东的吗?朕遂了尔等的意,反倒是朕的不是了?
你从小就熟稔于军阵,常年厮混军中,年纪虽小,亦有战绩傍身,怎么到了如今反而避之不及呢?”
崔尧平淡的说道:“其实就是接触过后才明了,臣其实在此道之上没有多大天赋,依仗的不过是武力碾压与情报通明,换做本朝随意一个武将,如果有臣的配置,未必会弱于我。”
李承乾笑道:“哟,崔大官人如今怎么这么谦卑呢?自辽东大胜的消息传开,民间已然有将你与卫国公相提并论的声音,且声量还不算小!
如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当口,不说勇猛精进,怎么还想着倒退呢?急流勇退可不是你这个年龄该考虑的问题。”
崔尧摇头:“臣有自知之明,臣有次大胜,不过是占了火器之威,彼时火器刚刚列装,整个世界还停留在冷兵器的战略思维里鬼打墙,以有破无,算不得什么本事。
相信经此一遭,军中诸位悍将也摸清了火器的优势,总结了一套适宜的战法,大唐之外,多多少少也有了防备,臣还是就此藏拙了好,免得破了金身,贻笑大方。”
“哼,暮气!”李承乾说是这般说,心里却莫名放下了重担,他可以想象到崔尧此子经此一役,在新生代的将领中会有多大的声望!
军中向来以实力为先,算是朝堂各处论资排辈习性最轻的地方,行就是行,不行的话即便推上那个位置也无人服气。
自李积兵变失败伊始,随着李积这位前兵部尚书的声威大减,崔尧完美的补上了军中执牛耳的地位。
这位小总管只凭一场酣畅淋漓的战役,就锁定了威势,当真是风头无两。
李承乾原打算借着李积下野之势,将崔尧推上兵部尚书的位置,也好卸了他的兵权,却不料鬼使神差之下,竟是把户部尚书的名头安在了他的头上。
虽说户部尚书将来在需要的时候,也能带兵,勉强也起到了定海神针的意思,但总感觉不太对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