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部将士心中依然紧张和忐忑,可是命令既下,并没有哪路人马或者哪个营伍真的敢临战退缩。
清虏来得很快。
祖克勇刚刚收拢好麾下兵马,抵达长安堡东五里左右的预定位置,而他派出去叫回葛朝忠部的传令兵也才刚刚渡河北上,清虏前锋马队的身影以及他们掀起的烟尘,就出现在祖克勇的视野之中。
虽然此次此刻,不论在天时、地利或者人和方面,都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场合,但是眼前这个场景,却实实在在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境中。
十多年前被围大凌河,被迫跟着降虏,是他内心深处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想堂堂正正地在沙场上与清虏正面对决冲锋一次,以洗刷掉那份耻辱,向所有人尤其是杨振麾下参加过卢象升巨鹿被围之战的那些人证明自己的骨气。
他知道那些人因为他出身祖家,在当年大凌河被围之后形迹可疑,所以看不起他,不信任他。
对此他确实百口莫辩,除了用行动剖白心迹,用行动证明自己,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而眼下,形势虽然凶险,但也是证明他自己的最好机会。
祖克勇骑坐在一批高大健壮的枣红色高头大马上,往左右看看,自己的亲兵队个个屏着呼吸,神情紧张而又兴奋。
紧了紧下巴下的头盔束带,掂了掂斜插在马腹右侧装具里的那杆长枪,然后插回原处,又从马腹左侧取了一张强弓,试了试弦,而后沉声说道:
“记住了,第一轮抛射,第二轮直射,然后换长枪,硬撞过去!记住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谁迟疑谁先死,谁怕死,谁必死!”
说完了这些话,清虏马队也已经越来越近,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
祖克勇深吸一口气,随即吹响了挂在脖子上的哨子,然后大喝一声“走”,当先朝前冲出。
一时间,尖锐侧耳的哨音此起彼伏,留在太子河南岸的金海东路轻重骑兵,大约三千来人,紧随祖克勇及其亲兵身后,向前冲击而去。
骑兵需要速度,而要达到冲击敌军的速度,就需要相当一段距离的助跑。
这一点,对于骨干班底出身于“关宁铁骑”的祖克勇麾下重骑兵营来说,他们一清二楚。
就连那些属于草原马贼出身的大批轻骑兵们,也深知这一点。
“都督,听说葛朝忠部还没赶到——”
“怎么,担心你兄长了?”
长安堡东南,在战场之外的一道黄土岭上,杨振在自己卫队的保护之下,手举千里镜,远远地观察着东北方向的战场形势。
他亲眼看到了祖克勇一马当前带着麾下骑兵,撞向来犯清虏先头马队的场面。
时至今日,祖克勇及其亲信部将的利益,已经与杨振与金海镇高度绑定了。
杨振并不担心他和他的麾下会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保留实力,或者出卖自己。
而眼前的事实,也验证了杨振的判断。
只不过同样跟在杨振身边的祖克勇的亲弟弟祖克祥,目睹其兄长亲率金海东路两营骑兵与大批清虏马队正面对决的场面,仍不免心惊肉跳。
“卑职不敢,卑职只是想,若是葛朝忠能及时赶来,金海东路骑兵在数量上就能与清虏的先头马队相当了!”
“无妨。我军甲胄精良,士气正盛,又是以逸待劳,眼下正是锐不可当的时候。而清虏先头马队,一路疾驰几十里,长途奔袭而来,就算人人皆是精锐,其马力也将耗尽,正所谓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也,你兄长当能逢凶化吉有惊无险!”
祖克祥听了这话,虽然点头不语,但是翘首望向东北方的脸上,依旧神色紧张。
杨振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
祖克祥小时候听多了清虏各种可怕的传闻,眼下又是其嫡亲兄长亲冒矢石,与清虏先锋正面对决,自是关心则乱。
但是对杨振来说,今日的金海镇各路军队早就不是几年前的草创时期了。
随着金海镇钢铁产能的连年增加,现而今不仅征东军所用各种火器的产能与性能有了大幅度提升,就连金海镇各路地方团营军队惯常所用的冷兵器,如枪头、箭簇、腰刀、甲胄,也大多用上了精钢。
以前杨振麾下缺骑兵,尤其缺重骑兵,所以金海东路团营下辖的两个重骑兵营,一直是杨振重点扶持和装备的重骑兵营。
本着好钢要用到刀刃上的原则,对于金海镇所产各种精钢锻造的冷兵器,杨振一贯都是可着祖克勇麾下的重骑兵营优先装备,然后才轮到金海北金海中路和忠义军各部。
一方面,固然是祖克勇在杨振军中一直地位较高的原因。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则是因为祖克勇麾下重骑兵班底出自声威赫赫的“关宁铁骑”,他们原本就有这方面的根基。
杨振把大批量精钢锻造的甲胄和各种性能大幅提升的冷兵器调拨给他们,除了顺便收拢军心之外,最重要的是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与此相应的是,杨振从邓常春嘴里了解到的清虏的情况,也让他有底气敢于将自己手里为数不多的重骑兵营派上去与对方铁骑硬碰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