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知道。”极轻地笑了一声,迦夜疲倦地抬起头,看着他的脸,“殊影,你听好,对外我会宣称你去卫渠打点要事,除了赤雕、玄鸢,把其余四人带上,一路小心行事。十二月前必须赶到敦沙,我会安排人接应,届时会告知新的任务,记住绝不能晚于这个时日。”
“什么任务?”
“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迦夜极少如此嘱托,又交代得如此含糊,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藏着什么心事,难以窥见。
“是要杀人?”
她模糊地应了一句,似乎恢复了点力气,翻身下床。
“迦夜。”单手扣住她的腰,他没来由地心慌,问,“你在计划什么?”
“到了敦沙,你自会明白。”她仍是避而不答。
什么任务需要冒着被教王发现的风险解开禁制,他想不通,仍问:“你不信我?”
迦夜静了片刻,反问:“你可曾信过我?”
“我现在信你。”过去或许不曾,但善若之后已是生死相托。
“那就别再问。”她斩钉截铁地阻断了探问,他的心霎时冷下来。
“我想知道……你曾经信过谁?”他无法抑制地流露出涩意。
她的身子僵了僵,不自觉地挺直,“我只信我自己。”
他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淮衣呢?”
“你怎么知道淮衣?”她一瞬间目光雪亮,凌厉得刺人,毫不掩饰心中的戒意。
他的心沉下去,如坠冰窖,“你昏迷时提到过这个名字。”
她愣了半晌,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仿佛略带歉意,犹豫后给了答案。
“淮衣……是我以前的影卫。”
“被你杀掉的那个?”他一时错愕。
“嗯。”或许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她的神色莫名而伤感,幽深的眸子柔软而哀痛。
“你怎会……”
明白他心中有诸多疑惑,她没有多说,细指轻触他的脸,像是要把每一分线条都刻入心底。
“他也是中原人,本名叫淮衣,我希望你的运气比他好。”随着那轻柔的触感,冰凉的手指离开了脸庞。他来不及抓住,她已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身畔的香气犹存,佳人已逝,只留下满腹疑惑的他,看天光一点点变亮。
受制已久的内息忽然运转自如,充盈肢体的功力更胜从前,可轻易完成任何一招过去因内力受制而一度迟滞的剑式,远非同日而语。他暗自度量,约莫可与四使中最强的千冥抗衡。
那晚之后,迦夜绝口不提淮衣,稍一言及便被打断,冷漠的神色让他险些以为那是一场错觉。
九微私下传了消息邀他相聚,见面却只是饮酒,完全不提正事。听他说要去敦沙,九微并不意外,转首吩咐烟容多取了几坛酒,看架势是要不醉不归。
不顾他的推托,倒满了白玉碗不容分说地灌下去。来不及咽下的酒液泼洒而出,浸湿了衣襟。
九微洒脱,却绝少如此放纵。几番来去也激起了他的意气,喝下一碗又一碗,如刀烈酒饮在腹中火辣难忍,九微的话语已听不真切,一切模糊而凌乱。
“……我一直不懂,迦夜哪里好……”
“……原来她对你……确是不错……”
“殊影……你本名叫什么?”
酒至酣处,九微突然问出一句,昏沉的神志登时清醒。
他顿了顿,艰涩地吐出很久不曾说出的姓名,“云书,我本姓谢。”
“虽我从不曾问及,但我知道你绝非寻常出身。”九微展颜而笑,双眸竟无一丝醉色,反光亮夺人,“你也从来不曾问过我的来历,到底是兄弟。”
他回以一笑。许多事深埋心底不曾探究,彼此却心照不宣,多年的默契早让猜忌化为乌有,均有默契包容对方的秘密。
九微垂下眼,忽然以箸击碗唱起歌来,歌声慷慨激昂、气势非凡,竟似一首战歌,约略听得出是大漠里的古语,朴拙悍勇,悲音凌凌,精致的玉碗不堪击打,竟生生裂开来。
“好曲子!”他脱口而赞。
似是触发了真性情,九微大笑,“多年来第一次这般痛快,你明日下山,就当是为你助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