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人闻声转头看来,面浮微笑:“霏儿回来了。”
刘霏拉出一直掩在她身后的孙小喆,引荐道:“大人,她叫孙小喆,是双乌镇的仵作,属下想留她在衙内,也能多个帮手。”
曹大人负手而站,一手捻起略微花白的胡须上下打量着孙小喆,轻笑着点头:“能让霏儿看中的,定不予寻常,老夫爱才聚贤,孙姑娘若无异议,今后就留在六扇门,为我朝献几分薄力,朝廷绝不会亏待你。”
孙小喆忙弯身鞠躬:“小人手笨嘴拙,还望大人不要嫌弃才是。”
几番谦虚,站在一旁的黄统领咳嗽了一声插了口:“霏儿,我看孙姑娘这一路定是累了,不如先让人给她安排住处,休息一番吧。”
话音刚落,孙小喆便躬身行礼:“多谢黄统领,这就不麻烦刘捕头了,小人去主簿大人那里应个名,再行安顿。大人们事忙,就不用再为小人这些琐事劳力了。”以前在双乌镇,早习惯了和路知县他们在一起大大咧咧、嬉笑闹骂,突然咬文嚼字起来,加上初来乍到,还真叫孙小喆不习惯。虽不解为她解围的黄统领为何瞪着她,但有了好的借口,那还不赶紧借着梯子往下爬。
曹大人笑着点头:“这样也好,你就先安顿下来,等霏儿忙完以后,带你四处去逛逛熟悉熟悉,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孙小喆点头应到,弯身瞄了一眼白色衣角,两手一拱,退了下去。
待确定周围已无他人,刘霏才单膝跪下,“属下办事不力,不仅未查出幕后之人,也没能救得了她,请大人责罚。”
曹大人目视着前方,平静无波,只是微蹙的眉头流露出几许哀伤,轻叹一声:“这不怪你,起来吧。”跨前一步,扶起她,“在决定此事前,她已知此去必无退路,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才去的,这不怪你,不怪你……”
搀扶的手势下却见那人纹丝不动,低垂的脸重复着不带温度的话。
“请大人重罚。”
曹大人顿住了手,抬头与黄统领对视一眼,几不可闻的一叹,轻收回手,道:“那就扣你半年的薪俸,再去刑部领杖二十。”
“这……!”刘霏皱眉抬起头,却被曹大人抢道:
“这是对你未能完成任务的责罚,至于其他……”
布满老茧,饱经风霜的大手缓缓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拍抚:
“……孩子,别担心。一定还有线索的,这么多年也等下去了,霏儿,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原来的生活。”
干涩的双眼紧闭了一会儿又睁开,刘霏轻轻点头,这才起身道:“刚才属下见街上喋杂之声不休,不知出何事了?”
见气氛已不像适才那般沉重,黄统领才开口道:“霏儿可只城南的赵厚祥?”
“京城十大首富之一赵厚祥?”
“正是。”黄统领大手抚着爱刀手柄,正色道:“虽为首富,却也极重情义,正室病逝多年,前天才另娶一房。可第二天赵厚祥便差人去府尹处报,说家里遭了窃。可奇的是,官府派人前去查实,却被赵府的人打发了出来,说是误报。虽然罚了银子,了了事,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更何况整个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伦,赵家自那日起更是大门紧闭。可已然销案,就是官府也不能私闯民宅,我才刚还在与大人商讨此时,你就来了。”
曹大人接过话说:“你的两位师兄都外出办案,现在你回来了,这件事就由你去落实,无论虚实,也要尽快调查清楚,平息民论才是。”
“属下明白。”刘霏作一揖后,缓步离开。
倒院内,北侧最靠里的一间小屋内传出一阵咳嗽声,孙小喆使劲甩着袖摆拂去罩在她头上的尘灰。用扫帚扫完墙上的蛛网后,原本脏乱的杂用房总算是干净许多。在一旁帮忙婶子歉意的笑道:“钱夫人说要先委屈你在这住下,仆役房都满着人呢,着实腾不出空余的。这里虽然乱了点,收拾好了,你一个人住到是比和别人打挤要来得自在。”
“瞧您说的。”孙小喆拍了拍头上的灰,笑着答:“住哪还不是住,再说,这比我在乡下那小屋子好多了。您看,还要叨扰吴婶您来帮忙,真叫我过意不去。”
“说哪儿的话呢。”从门外重又进来的吴婶,瘦小的身子上扛了一床被褥来,孙小喆见了忙去帮衬着收拾。
“反正离开饭时间早着,你一新来的,没人帮着,还不在院子里瞎打转。再说了,你是刘捕头带来的,又一女娃,府里女娃少,我老婆子多一说话的还不好?”
利落的打扫完,又絮叨了几句,吴婶才离开。
也是这么闲聊的几句,才了解了府里的大概。
吴婶是府里厨房的管事,早先代替主簿见她的那位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妇人便是钱夫人,主簿的妾侍。本应归主簿管理的内院文事安插却交给了一个妇人,想想自己身为女子,却做仵作,和同为女子,却是捕头的刘霏。孙小喆挑挑眉,不知这位曹大人,是过于看重才能而忽视常论,还是……
眼前浮现出钱夫人涂满脂粉趾高气昂的脸,孙小喆摇摇头不再去想,不管怎样都好,反正,与她无关。
虽然很想睡,可一个新来的,大白天就裹被朝天,怎么也说不过去。为了不让自己站着睡着,孙小喆只好叼着根草,百无聊赖的四处晃荡,不时碰上来往匆匆的差人。
胡乱走着竟到了刑部门前,一抬眼,就见到一人沿着阶梯走了下来。
相较于刑部门前站着同样身穿蓝色官府的衙役,换上官服的刘霏英气逼人,衬在她纤细的骨架上透着股柔和,即便如此威严的服饰,套在她身上也掩饰不了脱俗的秀颜,只是本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更显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