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想想,她真是自找苦吃。大好的局势弃而不用,非要赌上那口气,走一条更为艰难的道路。
但如果……这条路,能够减少一些伤亡呢?
那么纵然再艰难坎坷,便也值了。
“秦王妃苏毓,前来吊唁大行皇帝。”
在门官的高唱声中,苏毓跨入了停放先皇灵位的殿宇。
“五弟妹?”司徒承基负手立在她身前,上下打量着她:“五弟怎地没有来?”
“见过太子殿下。”苏毓抚着便便大腹,艰难地向他施礼,然后答道:“秦王殿下前几日出了天花,眼下高烧未退,昏迷不醒……便连父皇驾崩一事,也尚未知晓。”她深深看了司徒承基一眼:“妾身以为,殿下早已知道了。“
“哦?”司徒承基面色有些阴沉:“这倒巧了。父皇一去,五弟便得了天花。不知情的人,还道五弟与父皇父子情深,要随父皇去了。”
“秦王殿下与陛下自然是父子情深,”秦王妃应答得体:“妾身还担心殿下醒来之后得知此事,伤心过度,于身子有损。”
司徒承基淡淡一笑:“如此说来,五弟还是莫要醒来的好……呵,这天花可是大病,弟妹可请了大夫?”
“已请了宫中凌太医看过。”
“一个太医怎么够?孤会将太医署中得闲的太医都派到府中……这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孤的亲弟弟,弟妹,你说是不是?”司徒承基悠悠地道。
苏毓亦报以微笑:“妾身替秦王谢过殿下的关爱。”
司徒承基摆了摆手:“弟妹怀有身孕,进出不便。这几日便留在麟德殿,太子妃很快也会搬过去,你二人也好有个伴儿。”
按照天朝例律,皇帝大行,皇亲须得入宫戴孝。司徒承基的话,苏毓无从拒绝,只得道:“谢殿下恩典。”
司徒承基目光一转,落在远处灵旁的李晚秋身上,含笑道:“孤的太子妃近来情绪不大稳定,弟妹不妨陪她说说话,开解开解她。至于五弟那边,弟妹不必担心,孤定会让宫中最好的太医去为他症病的。”
苏毓隐约察觉出他话中暗藏的杀机,心中一凛,低声道:“多谢殿下。”
款步向李晚秋那里走去,却被一人半途截住。
苏毓抬头一看,似乎怔了一怔:“爹……”
“毓儿,秦王呢?”唐国公苏劲的脸色十分阴沉。
“他……他出了天花……”猝然不防,苏毓有些慌乱。
“天花?哼,早不出,晚不出,先皇一去,便出了天花,世上岂有如此机巧之事?”苏劲冷笑一声:“君主亡故而不能拜祭,是为不忠;父亲亡故而不能拜祭,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你还要为他说话?”
“爹!”苏毓的声音不由自主大了起来,惹得灵堂之中人人侧目:“您怎么可以这样说?秦王殿下不但是亲王,可还是您的女婿!”
“女婿?我苏劲可没有这样的女婿。”苏劲将苏毓拽过一边,压低了声音:“毓儿,听爹爹的话,离开那秦王,回家来罢。”
苏毓凝视着父亲,沉声道:“爹,出嫁从夫,此时此刻,女儿绝没有弃他而去的道理。”
苏劲有些急了:“那秦王不识时务,胆敢违逆太子殿下,将来定是没有好下场的。爹这可是为了你好。”
“爹,女儿嫁了他,自是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你!”苏劲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孩子,怎地这般不识好歹?”
“爹,只怕是您贪恋荣华富贵,依附了太子,连苏家数百年的立场都不要了。”
苏劲怒道:“住口!你怎敢这样对爹说话?!你可知道你愚蠢的行为,会害了整个苏家?”
较之苏劲的怒气冲天,苏毓则显得分外平静:“爹,女儿无意连累家族,也绝不会离开秦王。若爹爹当真如此为难,女儿愿意脱离家族,从此与苏家断绝关系。”
苏劲像是被吓到了,四周也是一片安静。渐渐着,他面上怒气涌现,重重一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苏毓脸上:“混帐!老子生你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说出这句话的?!”
苏毓不顾隆起的小腹,直直向他跪了下来:“求爹爹成全女儿!”
“你——”苏劲剧烈喘息着,拳头捏得“格格”作响。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长叹一声,仿佛老了十几岁一般:“罢了,我苏劲,只当没生过你这女儿罢。”
苏毓红着眼眶,俯身嗑了几个头,这才辛苦地站起身来。苏劲别过头,不与她目光接触。她轻叹一声,慢慢向李晚秋那边走了过去。
看了一场好戏,薛仪挪步过来道:“唐国公好大的火气。听说国公平日最是疼爱这个女儿,如今倒是舍得?”
苏劲冷冷看他一眼:“这丫头不识好歹,我却不能让她拖累了整个苏家。”
薛仪捋须笑道:“大义灭亲,古来有之。国公行止,倒颇有古风,本官佩服、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