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什么事了吗?”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问,气息温热如同热恋时的耳语,“你看起来……很让人担心。”
担心?
……他还会担心她吗?
她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缓慢地抬起,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他过分英俊的脸,青年变成更成熟内敛的男人,冰凉的雨水还在顺着他的黑发一滴一滴落下来。
“……没有。”她继续摇头,看着他的眼睛却越来越红,主动的倾诉永远不可能出现,可真说要藏其实又完全藏不住。
他都知道的,心跟眉头揪得一样紧,爱人的眼泪是冲垮理性的洪水,他过去就知道它有多么厉害,现在则进一步知道它的保质期有多漫长;她又被他搂进怀里了,潮湿的衬衣也遮蔽不住他怀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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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悬浮的世界再次悄然降落,她知道有人正在试图接住自己。
“我很抱歉……”
他在她耳边说着,近得几乎就要吻上她的耳垂,致歉本身却是没来由的,她也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有被亏欠,可这不妨碍她哭得更凶、也不妨碍她对他宣泄情绪。
“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她甚至是在质问他,像一个考试倒数的学生在质问老师,“你又没有什么错……”
没有吗?
不是的。
过去他也以为没有,后来却渐渐意识到自己需要为这场初恋的失败负多少责任。
他们之间主动付出的一直都是她——跨专业去选文学院的课,在剧社辛辛苦苦帮剧务的忙,放弃团委竞聘跟他一起做挑战杯……他却只是一直默默地接受,最开始是在图书馆默默接受她隐晦的注视,后来又在剧社默默接受她小心的靠近,即便在一起之后他也不够主动,所以那一年她才会紧张地自己从家跑回学校,一到他身边就忍不住委屈地哭出来。
他本该知道她的不安。
他们开始的时机不够好,女孩子的秘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样残忍地捅破、她的内心该有多局促多伤感?他却没有把她保护好,明明知道她会经常刷学校那个莫名其妙的论坛,却没能理解这个行为真正反映的是她对他人目光的介意,他比屏幕后那些没有姓名脸孔的人离她更近,理所当然会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
……最错的就是这一点,当初他们在她实习的问题上有分歧,他对她说了一句很残忍的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算什么?
他有什么资格评判她的选择?
“这样”又是什么?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鲜明的价值判断,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就已经不自觉地摆出了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好像她犯了多大的错、做了多荒谬的选择,其实她只是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情而已。
努力实习有什么错?难道学术就一定比其他工作纯粹高贵?即便真的是一心追求金钱又怎么样?一种生活方式而已,所有选择都应该是平等的。他看她的那种陌生的眼神一定狠狠伤害到了她,所以之后她才越来越多地回避他的注视,最后甚至没有办法再跟他交流沟通。
他太粗心了。
同时也太专断太狭隘。
“我应该知道的……”他搂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声音也像淋过雨一样潮湿,“……你一直都很累。”
“我让你很孤单对吗?从来没有理解过你的选择,也不知道你有多努力。”
“我以为我不会让你感到不安的,可实际上却在不停地犯错……我伤你伤得很重。”
……他真的没变。
或许极致的温柔就是这样,它不仅意味着柔声细语温文尔雅,而且更意味着强烈的责任感,似是而非的错误也要确凿地承认,他似乎执意要把她变成一个清清白白的受害者,而他则要笔耕不辍地给自己写下一份满满登登的罪状,最后毫无怨言地在上面签字盖章。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她。
让她感到不安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心底的卑怯和偏执——她也知道安全感无法由他人赋予而仅仅只能依然自己争取,所以当初才那么拼命地出去实习,以为金钱是可以保障一切的基底。
可她错了。
金钱没有那么了不起,自卑也没有那么容易战胜,真正笃信自己的人即便不依靠任何外物也可以光彩夺目地站立在一片混杂的生活里,而自卑的人即便腰缠万贯也还是会被其他偶然的因素轻易击溃。
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错得彻头彻尾,错得荒唐不经。
“不是这样的……”
现在她只会摇头了,滚烫的眼泪和从他发梢坠落的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奇怪的矛盾和温情。
“你不应该对我道歉,犯错的人是我……”
“我一直喜欢你,可又觉得不配跟你在一起……当初在火锅店她们把我的日记本抢走我觉得很难堪很羞耻,可是后来又觉得多亏出了这么一件事,否则我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胆量对你说我喜欢你……”
“我经常觉得自己可耻,在一起之后的每一天都觉得自己在占便宜……我听别人说你家里的条件有多么多么好,却怕得根本不敢问你具体的情况……因为我知道我配不上……我太普通了……我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