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伫立在太液池岸边,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中静静复盘思考。陈迹坐在假山的阴影下耐心等待,不再多说一句话。
在上位者心里埋下猜忌的种子时,只需点到为止即可,再多一句话都是画蛇添足。上位者有上位者的自负,他们从不相信别人的答案,只相信自己的推测。
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白龙像是一尊雕塑的伫立不动。
许久之后,白龙缓缓开口说道:“你说得没错,只有以命藏毒一途,能将毒带入会同馆内。”
陈迹依旧沉默。
白龙又思忖片刻:“又是谁行此险招呢?景朝军情司?陈家、徐家亦有做此事的动机,也有做此事的能力。”
陈迹心中一沉,生怕白龙又联想到陈家、徐家身上,不愿相信这是景朝军情司所为。
却听白龙话锋一转:“不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是景朝陷阱,恐酿成大祸。你且回去吧,本座自有决断。此事若被证实确为景朝谍探所为,本座记你一功。”
陈迹赶忙道:“卑职不要这功劳,只需大人信守承诺,给我盐场之便即可。”
白龙瞥他一眼:“明日将你随身印信的影图送来,本座自会遣快马送去那五十九座盐场,往后盐引上盖有你的印信,皆可优先兑盐。”
陈迹松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大人,卑职告辞。”
白龙忽然喊住他:“慢着。”
陈迹后退的身形骤然止住:“白龙大人还有何吩咐?”
白龙平静道:“你与冯先生之间的承诺,于你我之间依然有效。你为‘白龙’做事,‘白龙’帮你救出白鲤郡主。另外,不要总是赌命,赢一次未必一锤定音,输一次却万事皆休。”
陈迹微微一怔,这位白龙是谁?为何总有一种面对熟人的错觉。
奇怪的是,这位新白龙的身姿仪态与先前的白龙一般无二,连声音都一模一样,可面具下的人分明换了。
他抬头悄悄打量那副面具,莫非是面具的缘故?
白龙冷笑一声:“胆子不小,敢抬头打量本座了。”
陈迹复又低下头去:“敢问白龙大人,郡主在景阳宫内过得可好?”
白龙淡然道:“如今吴秀把持解烦卫,已然禁止我等密谍在宫中行走。放心,她在宫中死不了,无非吃点苦头罢了。”
吴秀。
陈迹低声道:“卑职明白。”
白龙打量他片刻,竟又问道:“本座听闻陈家欲与齐家结亲,还想要将你过继至大房陈礼尊名下。若无意外,再熬些年景你便能继承陈家那偌大家业,从此庶子翻身,何必再过这等刀尖舔血的日子?”
陈迹心中一动。
冯先生可不会在意自己死活,对方只在意自己有没有用、能不能为其效命。
可这位白龙却想得更多一些,先是叫自己不要赌命,紧接着又劝自己好好继承陈家家业?
如今这位白龙……到底是谁?
陈迹思忖两息,小心试探道:“白龙大人,卑职在陆浑山庄外,曾答应靖王要好好照看白鲤郡主……”
白龙未等他说完,便瞬间看穿他心思,冷笑道:“你还未正式在我密谍司内担任过实职,所以不知道陆浑山庄的文人与千岁军中都有我密谍司耳目。若再说谎话,亦或是再让本座发现你言语试探,你的命便不用留了。”
陈迹低下头去:“大人若无其他事,卑职便告辞了。”
白龙挥了挥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