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李文祥一共烧化了三具尸体。
第一具是他的岳父赵振邦。
不到五点钟,李文祥就来到了火葬场。
火化工老刘寝室的门被敲响的时候,他刚起来尿过泡,将尿罐子驱进床底下。
休息室没有设计卫生间,解个手得跑到好几百米外的公共厕所。
别看老刘整天对尸体用汽油烧,用扒钩挠,搞得无所畏惧似的,其实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出门还是打怵。
几百米外的厕所,又兼差不多是个密闭空间,白天还无所谓,人来人往打个岔,一到晚上,特别是进了厕所,那些司空见惯的闭眉合眼的各色死相,突然间皆翻开眼皮,张着浑浊的眼白,索命一样轮番冲到眼目前,把他搞得头皮发紧,心脏扑腾乱跳。
他刚开始干火化工的时候,民政局请来的老师给他上培训课,讲相由心生,一切吓人的东西都是你自己心里琢磨出来的,你不去想,啥都没有。
但是,就跟看见美女止不住产生一些想法一样,夜半更深,特别是身处死寂的阒无人迹的地方,那些原本死气沉沉的面相,都睁眼张嘴,非得蹿出来跟他相见。
原先缺钱的时候,他不怕鬼神,也不信鬼神,当了火化工,手头宽裕些,竟渐渐相信万物有灵,心存敬畏之心。
老刘干脆在床底下藏了一个痰盂当尿罐子,晚上不再去厕所。
火葬场工人,特别是一线火化工、接运工之类,给他们配备的休息用床很普通,一般都是四腿床,腿长床高,放个尿罐子不在话下,打扫卫生也没有死角,床底容易清理。
老刘是火化工,不在火葬场上班的人,或者在火葬场上班,却不与尸身接触的人,都嫌弃他身上有味儿,不干净。
因此,老刘就有些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的主要表现,有两方面,一是随地大小便,二是晚上尿过的尿罐子,早起不端出去倒,他用脚一驱,把尿罐子驱到床底下去了。
老刘之所以随地大小便,除了刻意恶心那些嫌弃他腌臜的人,他本身也患有尿频尿急的毛病。
什么时候尿意来了,找个面墙,一转身就尿起来。
嫌我脏,我还嫌他们腚眼子有屎呢。
他把盛尿的尿罐子留在床底下不端走,也有刺挠别人,不让其他人进值班室的故意。
尽管鲜有人去休息室。
李文祥敲门的时候,老刘刚尿过泡上床躺下。
这地方地缘归属北方,气候属于温带,秋季一到,一早一晚都是冷。
老刘下床尿泡,床上的铺盖一掀一合,暖气全无,好不容易躺好,敲门声响起,又得应付来人,心里不免生气,恶声恶气问是哪一个?
李文祥比划手势没有用,只好啊吧啊吧几声以示身份。
老刘开了门,复上床钻进被窝,扭脸看着李文祥说,家里的事儿处理怎么样了?现在回来干什么?我替你干几天算了,你先紧家里的事儿齐。
李文祥比划说他家里的事儿已经结束,他之所以来这么早,就是想把他岳父火化掉。
老刘听李文祥这么说,不由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说人呢?
李文祥比划说,人被他弄到化妆间里去了。
老刘说,你岳父刚死了一天,这么早就要烧他,是什么情况?
听了老刘的话,李文祥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