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江南的雨刚停,空气里还浮着湿冷的水汽。
柳州城最热闹的“天水客栈”门前却早早驱散了晨雾,几辆装饰考究的马车一字排开,车辕上拴着油光水滑的高头大马,马蹄不安地刨着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
为首的三辆马车尤其惹眼。
一辆通体漆黑,车壁用鎏金刻着繁复的云纹,车帘是厚重的玄色锦缎,边角滚着银线,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天机堂座驾。
挨着它的是辆朱红色马车,车厢雕梁画栋,嵌着拳头大的夜明珠,在晨光下熠熠生辉,车轮裹着厚厚的软皮,行走时几乎无声——这派头,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哪位富家公子的手笔。
再旁边一辆则稍显古朴,深棕色的木质车身打磨得光滑如镜,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在车辕处悬着一枚淡青色的玉牌,上面刻着朵半开的莲花,透着几分雅致与疏离。
“吱呀”一声,客栈的雕花木门被推开,李莲花扶着门框,微微躬着身子走了出来。
他今日穿了件半旧的月白长衫,领口袖口洗得有些发白,衬得本就清瘦的身形更加单薄。
他脸色依旧是惯常的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似是昨夜未眠,唯有一双眼睛,在晨光中还透着几分清亮,只是那清亮里,也藏着化不开的倦意。
“李莲花!慢点儿!”
身后传来方多病略带焦急的声音,少年快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都说了让你在屋里等着,怎么还自己出来了?伤还没好利索呢!”
方多病今日穿得倒是鲜亮,一身宝蓝色劲装,腰间系着镶玉的玉带,衬得他面如冠玉,英气勃勃。
只是此刻他脸上满是担忧,扶着李莲花的手不敢用力,又怕他站不稳,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倒像是在伺候什么易碎的珍宝。
李莲花对他的紧张只是轻轻摇头,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无妨,不过是走几步路。”
他的声音有些虚弱,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
“启程的日子到了,总不能一直躲在客栈里。”
说话间,他被方多病搀扶着,一步步挪向那辆刻着莲花玉牌的马车。
脚下的青石板还有些湿滑,方多病几乎将他半架在身上,生怕他一个不慎摔倒。
就在他即将踏上马车踏板时,李莲花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猛地顿住。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掠过客栈门前攒动的人影,又望向旁边空荡荡的屋檐下,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竟添了几分茫然和寻觅。
“怎么了?李莲花?”
方多病察觉到他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只看到湿漉漉的街道和来往的行人。
“找什么呢?”
李莲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周围逡巡了一圈,从街角的包子铺,到客栈门口拴马的桩子,甚至连路边积水的水洼都看了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狐狸精……”
他低声喃喃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许久没见到它了,方才在屋里也没看见,不知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