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涉及不法事,为甚官府不出面,倒是百姓们自己强出头?说来说去,我夫君只是要传圣人学问,算得什么不法事?即便手段有些不光彩,也是我夫君育人心切,他们凭什么找上门来?你去,把他们撵了就是。”
“不行啊,老奴遣人看过了,人群中混着不少御史哩,稍有不慎,就难免官司缠身,轻动不得。”
“这倒奇了,大理寺的人不来,御史来做甚?”
“或是家里与大理寺打过招呼吧,已将此事在官府层面背书过。”
“谁?我夫君吗?他与大理寺有什么交情?他连自己的同僚都认不全。话说大理寺的头头是谁?”
“大理寺卿叫许敬宗,据说是先皇时期的老人,可一直名不见经传,故而老奴也太清楚。”
“呵,那夫君就更不会认识了。”
“可三郎与大理寺颇为熟稔,不是还在大理寺里认了一个寺丞做兄弟吗,或许三郎与此人熟识。”
崔夫人问道:“这么说,此事尧儿也参与了?”
房九想了想:“或许三郎才是主使人。”
崔夫人顿时起了无名怒火,或是感到自己被忽视了,这么大的事,家里人人都知,就自己蒙在鼓里,遂怒道:“这两人呢?遇到事了,都躲哪去了?”
房九答道:“姑爷在常乐坊,三郎去了蓝田公干,已经派人叫去了,或许此刻已在回程。”
“我管不了了,让他二人回来处理,尔等紧闭房门,莫要让人冲撞进来就是,他爷俩惹出的乱子自己平息,我还要顾着肚子里的孩子,青莲,我们走!”
说罢,崔夫人就一溜烟的跑了,身手矫健,浑不像身怀六甲之人。
仆役、奴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陈枫鬼头鬼脑的溜了进来,说道:“莫慌,莫慌,我看百姓们也不是全不知情,只不过有些气不过罢了。
上学嘛,总归是件好事,只是百姓家里陡然少了一个壮劳力,有些绕不过弯来,闹不起来的。
我等只需注意人群中的有心人便是,莫要为人所趁!
我看天气炎热,咱们不妨将家中冰库大开,给百姓取用一些冰饮,再从库房里取些篷布、伞盖,莫让乡亲们中了暑气。
我等以诚相待,直接说明主人尚未归来,待主人回家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就好。
将心比心,我想乡亲们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房九想了想,遂道:“我觉得可以,那就禀告大管家吧,他人呢?还在门口对峙呢?”
陈枫笑道:“老管家老邪性了,兀自站在门口与一干老帮菜对骂,句句不落下风,真真儿的宝刀未老!”
“骂起来了?不会动手吧?”
“放心,放心,老管家是什么人?那是和老家主那等混不吝一起浪荡江湖过的人精,尺寸拿捏的好着呢,就事论事,处处讲理,绝不落人话柄。”
……………………
崔伯安叼着茶壶,一饮而尽,干涩的喉咙得以缓解,身体舒适了以后,瞬间又想到几条论据,马上精神了起来,站起来指着对面老头的鼻子骂道。
“人不学圣人言,与牲畜何异?你今年已逾六十,你在码头上扛活,还能抗几年?你儿子四十好几,与你一般在码头上出苦力,这也就罢了,总归已经定了跟脚,没什么出路。
你孙儿才十三哩,十三!你也想让他和你们爷俩一样,日子过得乏味穷苦,一眼就能看到头吗?”
“老哥哥莫要骂我,我怎不知道读书的好处?谁不想家里出个相公?可相公是谁想当就当的吗?老陈我祖上世代贫寒,能顺遂的传下香火已经是邀天之幸了,何曾敢有这等奢望?
这世间的文华那是有数的,但凡能高官得做的,要么是世家大族,要么是勋贵之后,我家算的什么?凭什么和你们比呢?”
“胡说,本朝有的是贫寒士子出人头地,你怎么不说?”
“哎呀呀,天爷爷,那怎么敢比?都是星君下凡,下界历劫的大能哩,我等怎么敢比?戏文里都说了,你可蒙不了我。”
“你这个脑子有点毛病吧?戏文里的话也能信?谁出人头地了不得给自己贴金?天上哪来的那么多下界星君,照你说的,天上的陛下也太昏庸了些,要不哪来这么多贬斥的星君?这你也信?”
“信呐!哪里还能没有贪官哩。”
……
崔伯安的血压好像也高了,耐了耐性子,努力苦口婆心道:“你看看我,老夫也是苦寒人家出身,还不是锦衣穿得,美酒享得?这都是靠读书哇。”
“做个管家也不出彩啊,狗腿子还得看人眼色哩。再说老哥哥你姓崔,你家主人也姓崔,这里面要没点关系,我给你当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