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翻右手,不只手背,手心也有两道狰狞的长痕,“四颗尖牙差点把我手掌咬穿,我直接被送医院了,你弟弟送静香去的宠物医院。”
江兰溪瞥了一眼那道血痂,像暗红色的蜈蚣,弯弯曲曲从手背爬到腕骨,血痂中央有些皴裂,内里可见鲜红血肉,看着就疼。
原来血痂是这么来的。
他后知后觉想到从新疆回来那天,陈何良从隔壁房子出来,手背自腕部缠了一层很厚的纱布,那个时候,就已经被咬了。
“你不是狗,你怎么知道妞妞是应激?”想到江知竹七岁那年做过的事,那么多年过去,他不愿意相信江知竹一直这么幼稚。他扯了扯嘴角,说:“也许是妞妞讨厌我,在静香身上闻到了我的味道,毕竟她一见到我就咬,不是吗?”
陈何良眸光一凛,“你什么意思?”
“——静香家长哪位?”
“来了!”江兰溪起身招手。
小护士牵着狗从楼上下来,手里拿了一摞X光片。兰溪迎上去,跟着护士进了医生诊室。
医生翻了一遍片子:“影像显示没有问题了,劳驾您握住他的爪子,我们要给她打针。”
针扎进静香后颈皮的时候,它又开始叫,陈何良上前抓住狗的前爪,兰溪紧紧抱着小狗的头。
小狗在他们的安抚下渐渐安静下来。
小护士用酒精球擦拭静香的伤口,看向秋田犬的眼神不无羡慕,“这是纯正的赛级犬吧,之前住院那段时间每天有好多顾客来看她,那时她还朝人呲牙
呢,是您二位一起养的吗?他很听您二位的话”
兰溪是很有礼貌的人,一般不会打断别人讲话,除非忍不住,“我一个人的狗,跟他没关系。”
小护士闻言脸一僵,笑容几分局促。江兰溪还以为陈何良会跟他插科打诨顶嘴,陈何良只垂眸看着他,眸子里流露出一抹复杂,似乎在问有必要吗。
兰溪假装没看见那幽怨的眼神,一点一点揪着小狗身上的碎毛,对那小护士说:“我未婚夫如果在现场,听到你说这种话,肯定要吃醋的。”
如此划清界限的方式,不惜自爆性向,在外人看来可能会很怪异,他是说给小护士,又何尝不是说给陈何良。
小护士再傻也看出两个人不对劲,无措地看了眼高大帅气的浓颜帅哥,浓颜帅哥勉强笑了一下,说:“我出去等。”
陈何良离开时脚步有些虚浮,走到门口还踉跄了一下,背影看上去落寞极了。
兰溪牵着狗走出医院的时候,已经到中午饭点。抬眼看见停车场一角,陈何良倚着车身,指间夹一支烟,他的头是低着的,日光把他的背影吞噬干净,周围一切暗淡无光。
之前在一起时,陈何良哪里会露出这种神情,寂寥的,沉默的。那时候陈何良意气风发,轻狂又骄傲,活力满满的野性。
下一根烟刚捏起来,陈何良看见了江兰溪和秋田犬,又把烟放回去,钻进车里把车开到他们身边。
“去吃日料吗?”车子平缓地向前开,抽过烟的缘故,男人的声音有种沙哑的颗粒感,他的位置逆光,兰溪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说话时喉咙带一阵咳意。
陈何良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像是随口一提:“卡里还有三十几万,挪威空运过来的蓝鳍金枪鱼,店主总是问小狗为什么不去吃了。”
他说的是四合院附近,人均五千的私房日料店,之前遛狗路过小狗总是挪不动脚,索性在那里办了年卡。
车载音响竟然播放起柴科夫斯基。
《睡美人》播放到玫瑰花的慢板,公主提着裙摆接受了王子递过来的玫瑰花,陈何良说的不错,浪漫细腻的旋律确实容易影响人的判断力。
这个人大概没有被人拒绝过吧,才一次又一次地纠缠他。那双眼神太过摄人,他竟猜不透里面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又或许,仅仅是不甘。
“你自己去吃,我和静香下车,我们打车回家。”
日料不适合分手的人一起吃,四合院也并不适合再回去,往事更不应该去怀念。
陈何良不再提日料,车子默默拐了个弯,驶向兰溪住的方向。柴科夫斯基奏到第五个乐章,车子停在单元楼门口。
兰溪解开安全带,说:“我走了,今天辛苦你。”
拆穿别人这种事,委实是笔两败俱伤的买卖,只会显得对方并不高明,而他自己也很傻。
“你没想到方颂泽肯要我,是不是觉得好失望?”
原本坚不可摧的障碍,仅仅一句话,就可以重新掌握主动权。
陈何良脸色越来越白,江兰溪却奇异地镇定下来,平静而冷漠道:“我真的很好奇,我们江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外人上蹿下跳个什么劲?还是说你当惯了江知竹的狗,一天不犯贱心里就难受?”
陈何良眼底闪过一抹痛苦,“我不是”
“戏演多了,别连自己都骗过去。”江兰溪轻而易举就推开他,刚才还那么凶狠的人,竟被推得踉跄了一下。
他直直地擦过陈何良的肩膀,再也没有回头。